第四章 那晚的月,那夜的雪
那晚的月。
很亮。
使得整个世界变得一片通透。
让我认为,这个世界不存在角落。
————
那夜的雪。
很凉。
眼角的水滴化作凇花。
让我觉得,这是否也是梦中的眼泪。
————
眼前被白色所覆盖。
白得彻底,白得刺眼。
车头的灯光在漆黑的夜晚显得如此耀人,就那么一点点在我眼前放大。
我没有挪开脚步,呆呆地望着那阵会令人心头颤抖的白光。
大型的货车轮胎,与地面摩擦出名为疯狂的火花,离我,只剩下五米。
恐惧,绝望……所有的修饰词被我大脑中过多的酒精过滤,就连理性也没有幸免。
我眯着眼睛,用力地抬头看着面前货车驾驶座上红着脸的大叔。
最后一刻,我只是想要知道。
他…是否和我一样…
闽汀大醉。
————
四处都是飘散开来的水汽。
浴室中沸腾着的高温让我的五感都变得模糊,视觉是,触觉也是。
从上而下沐浴的热水,毫无灵魂地倾洒到我黑色的长发上,打湿。
接下来,应该干什么?
我自己问自己,这是一个极为愚蠢的问题,甚至连问题都说不上,但是对于一名内心绞痛到了极点的人来说,却是最好的分散注意力的方式。
应该…擦拭身体了吗?
还是说…
我低下了头,身体的麻木显而易见。
热水从头顶顺势而下,淌过我无神的蓝色双眼,可惜那一刻,我甚至感觉不到滑过眼角的水滴,是冷或是热。
看向自己的胸口,那里既没有巨大的洞口,也不存在一把染血的红刀。
可是,这种空洞感…
可是,这种疼痛感…
竟让我理智尚存。
“嗯…”
我不禁发出了抽噎。
————
八月三十日。
夜,十点四十四分。
明明很早就应该到家了的。
我又一次灌下手中的酒,冰凉的酒液直通过喉管,像是喝下了一块刚从南极冰川挖下的冰。
便利店的啤酒真的很烂。
虽说如此,此时此刻,我也只有这酒。
今天我拒绝了蓝月的表白,也许是因为那时夕阳极其的耀眼,直到现在我依旧能够清楚地看到当时她眼中折射出的伤痛。
我明明不想这么做的。
那个时候,我的内心如同黑色的无底洞,即便是我自己,也不清楚我究竟在思考些什么。
我的身体不受控制,完全的理智成为了代笔工具,冷静得令人恐惧的思维方式,我简直不敢相信,那个人会是自己。
内心像是择人而噬的魔鬼,在名为非现实的深渊中露出尖锐的獠牙。
“这都算着什么?”
我惨笑着,走起路来更加摇晃。
我根本不知道,一个自己都不了解,自己都不能控制的自己到底有什么作用。
以前也是那样,突然变得不像是自己,变得冷酷甚至是冷血,我曾经考虑过,是否在我的心中存在另一个人?
可是模糊的记忆告诉我,清楚地让我认识到最为残酷的事实,毫无疑问,那个人就是我。
我是我?还是我不是我?
矛盾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黑沼泽,在沉默中一点一点侵蚀我的身体,深陷于其中的自己,早就忘记了脚踏实地的触感,忘记了睁开双眼的呼喊。
就连今天的天空也是如出一辙。
一模一样的泥沼般的黑。
连零碎的星光都不存在。
脚下的柏油马路上不断延伸出思考,不断延伸出迷茫,双眼中的世界变得模糊,耳边夏季特有的蝉鸣也早已消失无踪。
我喝醉了。
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,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自己,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我,只能逃避,连直视的资格都没有。
我放弃了思考。
耳旁传来一阵碾过石子的沙沙声。
前方的弯道上出现了一阵白光。
“好累,好想睡一觉。”
酒精的作用越来越大,麻痹成为我的消耗品,慢慢磨掉了我的理智。
声响越来越大,白色的灯光也越来越近。
那是一辆被泥垢和破纸“装饰”过的货车,虽然已被风化了大部分,红色的主调被现实所涂成了无色,但是在我的眼中,还是依稀看到了:
祝贺……喜结良缘……
呵,真是讽刺。
我发出了冷笑。
————
今夜的天气更加偏向于寒冷,也许是因为马上要立秋的缘故,人们都在不知不觉中披上了一件外衣,特别是准备在夜晚游荡的人群,过早地换上了防寒的皮衣。
就连我也同街上的行人一般,事先穿好了极为普通的黑色上衣,但这算不上模仿他人,更不是学习。
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。
我总是这样对着自己讲。
繁华而喧闹的市区,彻夜的吵闹与刺眼的浮华灯光,这些都是令我失眠的原因之一。
某些烦心事已经被放在了脑后,至少目前,我只想跨过人潮拥挤的夜市,到达另外一边相对来说更为安静的住宅区。
到处都是白炽灯过于热烈的目光,嘈杂的买卖声像是垃圾一样被我回收进右耳,再从左耳丢出,即使是偶尔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挤到别的方向,我也不会在意,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。
只是单纯的像个人群中行走的行人。
其实我也就只是行人。
所谓的骄傲被我弃在了不知名的角落,剩下的只有最为基础的自我而已。
我学着路人们仰起头,看向了今晚的夜空。
空无一物。
是只剩下黑色的空无一物。
就算是喧嚣与光亮都无法替它染上颜色的空无一物。
“下雪了。”
“月亮也非常美丽。”
我站在黑夜下的住宿区,望着依旧空荡的黑色天空,喃喃着。
脚下是一块不小心掉落的学生卡,安静地躺在深绿色的草坪上,不存在呼吸,也不存在刻意。
因为我没有发现它的掉落。
安东。
上面清楚地标识着我的姓名。
————
住宿区很是安静,安静到甚至还洋溢着还尚未结束的虫鸣。
他也是那样,带着与活物完全无关的死寂,静静地站在某一栋公寓的最顶上,眺望着不知在哪的另一处房间。
黑色的大衣上还飘着劣质啤酒的酒精味,刺鼻到令人不适的地步。
“今晚有些冷了。”
他皱了皱眉头,眨起了那双如同红宝石雕刻而成的双眼。
真是极为完美的眼睛。
如果这一幕有人看到,一定会如此赞叹。
冰冷而又危险。
————
重重地呼了一口气。
水蒸气因为温度的变化瞬间结成了水雾,稍稍掩盖住了我的疼痛。
我穿着天蓝色的睡袍,径直从厕所走到了开着十七度空调的客厅。
客厅很大,大到完全不是单人公寓的程度,电视,沙发以及茶几整洁地摆放着,放得规规矩矩,简单而明了,像是从未动过的刚刚入住的新房。
明明有些偌大的房间,可看起来却是如此空旷,是因为没有多余的装饰?
在空无一人的家中,蓝月已经思考了这个问题很多遍。
我随意在饭桌旁坐下,还好这里从来都是我一个人,一些可以不用遵守那些麻烦的礼节。
身上还有刚洗澡结束后残留着的水滴,在空调的冷气下变得冰凉,狠狠地刺激着皮肤,让我不止一次地发出颤抖。
快去找点热的东西喝吧。
我这样告诉自己。
于是伸出手拿起桌上的黑色咖啡机,里面是远亲从日本寄来的炭烧咖啡,我曾经喝过一些,真的是非常苦涩的味道。
那种味道曾经让我忘记了自己的痛。
我忘掉了加热,不知为何,我突然想要一口气喝光那些甚至会让我苦得流出眼泪的冰凉的液体。
随手拿起桌子上任意放的茶杯,我急促地在里面倒满了漆黑的咖啡。
“咕噜……”
我仰起脖子,将茶杯放在嘴边,任由冰得刺骨的液体流入喉管,渗透进血液,合着十七度的空调冷气直冲闯进我的大脑神经,嘴中化开的苦味成为了陪衬,麻木取代了意识,这一刻我似乎回到了四年前,那个极寒的地狱。
————
真的,是异常的寒冷。
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,我看不清一切,甚至睁不开双眼。
估计冰碴早就冻住我的眼皮了吧。
在身体都停止颤抖时,我却做出了这样的思考,这让我感到十分惊讶。
“不要出来!”
“躲到地下酒窖去!快!”
耳旁又出现了这样的幻听,每次都是一模一样,没有丝毫改变,语调都是一致,语种都是一致,连温度……都是足以刻骨的寒冷。
到底听过多少遍了呢?
一百遍?还是两百遍?
一天?一个月?还是说其实已经过去了一年?
不能知道时间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地事。
我继续如此想到,因为在早就结冰的心中,要想记录时间,就必须用刀子在上面划一道长长的口,虽说不会再有血液流出,但是古人草绳记事的方法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。
毕竟那是和父亲这个被冻成冰块的概念一起学来的东西。
我不敢出声。
在躲藏的过程中,我从来没有发出过声响,连哭泣都没有。
因为眼泪都已经成为了冰碴。
漫漫无尽的,眼前只有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的梦境。
————
我流下了眼泪。
————
梦境。
我看到了她的梦。
像是直觉一样的,像是我也在做梦一样的,极为深刻地感受到了那份寒冷。
血红色的瞳孔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悲伤,我就站在她的面前,看见了她凌乱着睡袍倒在地上。
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的身体,穿过无人的走廊,我打开了蓝月卧室的门。
我轻身在床上放下她的身体,帮她盖上一层稍厚的被子。
“今晚,果然有些冷了。”
抬起头看向窗外,我重复着这样的话语。
————
人总是会做梦的。
像是雨天飘飞的雨丝,在某把伞下,看起来微不足道,但只要轻轻擦过伤口,混杂着些许湿润气息的现实,就会留下泪水飞舞的舞姿。
像是傍晚落下的余晖,在某个十字路口,街道石墙的影阴将其分成两半,一面向南,一面向北。就连行人的背影也被拉得老长,从深到浅,由浅而深,如同从中分开的两半,一半往南,另一半往北。
像是某位少年的喃呢,在黑夜中黯淡无光。当所有屋舍的光亮全都熄灭,路灯在一闪一晃中迎来了结束,一片漆黑的夜,他能看到的,都只是不属于自己的梦。
又像是……
————
满天飘飞的洁白的雪。
于空中高挂的,是那轮美丽得宛若不存在于世中的月。
以及一片寂静的夜。
大地被雪所覆盖,掩埋了花草,掩埋了河川,眼中所见的只有一片白。
少女也是一片白。
被皑皑白雪染白了头发,也染白了身子,躺在厚实的冰雪下。
如同被苹果毒死的美丽公主,等待着梦中的那位英勇王子。
“哒哒”
脚步声在彻骨的雪地中响起。
“哒哒”
这是某种液体流下的声音。
————
世界如同毁灭一般。
少女在雪地中如此想到。
今夜的月异常明亮,甚至将整个夜空都印上了白光。
洁白的月光撒下,照耀下的是,被染得鲜红的雪花。
一片一片,由暗色的天幕从高空中滑下,空气中残留的血色印痕,道道如同世界的裂痕,蔓延至少女早已沉默的心。
“咔嚓”
裂开的声音在破碎的世界中显得如此令人注意。
“哒哒”
踏入人心的脚步。
————
自己是否还存在于世,自己是否能得到救赎,自己是否……又能梦见被美丽所包围的梦境?
白色地狱中,少女无从得知这些问题的答案。
唯一知道,也只是不敢相信的,在满布冰寒的世界中,连做梦,都是无比奢侈的一件事。
啊啊啊,什么时候我能出去呢?
可惜周围都是堵住未来的冰墙。
唉,我还想多吃一块草莓芝士蛋糕呢?
可惜周围都是食之无味的冰块。
明明那时听到的故事都还没能听到结局…
可惜周围都是刺骨的沉默。
可惜…
无论是现在或是过去,亦或者是未来,自己都深处于寒冰之中。
少女清楚地认识这件事。
…………
这是…成为冰的少女。
————
滚烫的鲜血流过白色的大地。
被染红的雪冒着恐惧的热气,一道一道划开了寒冷的囚笼。
这是许久许久未曾接触过的温度。
我还…活着呢。
我还能…继续做梦呢。
我还可以…睁开眼睛…
周围是一片火海的温度。
这里曾经,似乎是被叫做家的地方…
不过现在,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些了,我只想睁开眼睛,只是想要看见…
趁着被抱起的肢体还有一丝热度,我拼命地在眼皮上挣扎。
哪怕只是一眼也好…
到底是谁。
让我可以逃离那些冰雪。
让我得以重获新生。
终于撑起了眼角的一丝缝隙,我努力地向外望去。
那是满眼的红,以及红宝石似的,沾满血腥的瞳孔,那是非人之物的标识。
啊…
我不由得发出了感叹。
原来…
我还是没能逃离…
最后一丝力气让我掀起了嘴角。
————
“啊…”
刚从梦中醒来,头脑的供血不足使得蓝月有点昏沉,用右手扶住额头,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。
那是不存在任何事物的黑色,没有月亮,更不存在飞雪。
“我怎么睡着了?…”
少女独自在黑夜中喃喃,周围则是无比沉默的空气。
揉了揉自己的双眼,被短暂休息所打起的精神刺激着蓝月的大脑神经,于是睡意全无的她慢慢地掀开被子,翻下床。
“嗤”
拉开卧室的窗帘,声音让周围朦胧的寂静带有了一份现实感。
今夜的天空黯淡无光,连平日里极为闪烁的星光也不存在于此。
也许空洞是此刻这片天最好的解释。
不过,为何而空?
蓝月站在窗前,久久地望着那片天空。
————
雪终究只是雪。
即使它是鲜血的结晶,即使它是不朽的利刃,从大地划过,甚至会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。
它也只是雪。
在冰面上前仆后继的血色光影,成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。
只是想要拯救谁,只是想要追求谁。
为了那份耀人的光芒。
“啪”
冰面裂开,露出底下那道诱人的身影。
对,仅仅只是身影,只是一片倒影而已。
月亮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,从旁划过的雪花却不能停止,二者,从始至终都没有交点。
天空是如此空荡。
————
往往如此,两人共同仰望着同一片天空。
侍漫步于道路上无灯的黑暗中。
眺望与四周分不清区别的上方天空,猩红的瞳孔是唯一确认方向的标志。
黑暗如同一面镜子。
面前则是一片血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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